别看爷俩脸上笑呵呵的,可是彼此心里都知道,征收商税会有多大的阻力。
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经济问题了,更不是当初淮人和浙人的权力之争,而是上升到皇权,绅权的角度。
皇帝是天下之主,却并不代表可以随心所欲。皇帝开始随心所欲的征收,是对整个官绅阶级的挑战。若是官绅们无力阻止,有了这次就还有下次。
古往今来,敢于并且有能力挑战官绅阶级的皇帝并不多。做成的,更是少之又少。
这也是为什么,老爷子不愿意朱允熥主导这事的原因。太容易被下面人骂,太容易留下骂名,太容易被厌恶。
此时的朱允熥,像只刚张开翅膀的雏鹰,他的翅膀尚未完全硬起来。老爷子不愿意孙儿在羽翼未丰之前,羽毛上沾染其他的东西。
他老了,他见惯了世间的一切,他毕生游走在看不见血光的斗争之中。所以,这些事他要来做。
和朱允熥做事不同,朱允熥想做的事,是马上就要开始。而老爷子则是,藏于心中,慢慢的谋划发力。
见过张善之后,老爷子私下见了几位头铁的,出身北方的老臣,既不属于淮人,也不属于江南派系的官员。又命江南各锦衣卫千户,各地的按察司,巡查御史暗中上奏,江南民生民情。
不过,即便如此,京中一些官员也敏锐的意识到,这几日的风向有些不对。
皇太孙署理政务开始,皇帝就隐在幕后。而这几天,皇帝又恢复了以往那种事必躬亲的样子,而皇太孙则是在深宫之中,轻易不愿召见大臣。
又是一个黄昏,华灯初上。
熙攘的俗世中,大明宫城格外深沉。
朱允熥和老爷子面对面,在御花园的花厅中坐着,一人捧着一碗拌了浇头的宽面,吃的香甜。
咔嚓,老爷子扔嘴里一瓣蒜,吧唧吧唧啊的嚼着,又吸溜一口面条,“明日朝会,咱下旨让你出去躲巡查地方!”
“孙儿去哪儿?”朱允熥见老爷子嗑蒜如嗑豆,又给老爷子扒蒜说道,“南边还是北边?”
老爷子没说话,低头一阵猛划,然后把朱允熥扒好的蒜,连扔嘴里好几个,开口说道,“南边,你年前不是说要看看海防吗?咱已经给汤和去信了,他那稳当,你去溜达一圈!”
一旦老爷子开始为收税之事发力,必定朝野鼎沸。
“皇爷爷!”朱允熥开口说道,“其实孙儿觉得不至于如此,六部尚书都是实干的官员,即便是下面的书生嚷嚷几声,也无甚大碍。孙儿觉得,还是留在京中,给您老人家分忧更好些。”
“你还是出京好,不然那些书生在你耳边聒噪。”老爷子吃饱了,放下碗,端起茶水,“再说,当年你爹在你这么大的时候,也已经开始在天下各处巡查。你既然署理朝政,出去看看也不算坏事。”
朱允熥想了想,开口说道,“皇爷爷,收税的事,您打算让谁出头?”
“吏部尚书凌汉,咱和他通了气儿!”老爷子说道,“以张善的折子为引,让凌汉上书,随后户部侍郎赵勉请奏,实行商税!”
赵勉?
那笨的瓷实的,能办好这事?
可随即,朱允熥心有所悟。赵勉虽然办事的能力不行,可身份不一般。他是中书舍人刘三吾的女婿,是朝中清流的一员。
老爷子这手,高,真高!
“那孙儿直接去福建?”朱允熥又试探地问道。
到底还是去南边,不是正在打仗的北边。不过去南方也不错,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,看看海防,看看海关,可以掌握第一手的信息。
老爷子瞥了他一眼,“又打啥小心思,咱告诉你,跟舞刀弄枪的事远点!咱已经给汤和下旨了,供着你可以,但是打仗的事,不成!”
朱允熥心中懊恼,开口道,“皇爷爷,您刚才还说父亲在孙儿这么大的时候如何如何,怎么一到孙儿这,您就放不开手呢?”
“你爹这么大的时候,儿子都俩了。”老爷子把茶碗放在桌上,“你呢?”说着,老爷子皱眉,又道,“等你回来的时候,再给你踅摸几个媳妇,等你儿子生了好几个,咱也不管了!”
“您,又看中了谁家闺女?”朱允熥笑问,“模样可还俊俏?”
“你爷爷看上的人,还能错了!”老爷子笑骂,“赶紧吃,吃完了和你媳妇去说说话,明日下了旨,你就出京!”
当晚,朱允熥留宿坤宁宫。
小别胜新婚,分前很缠人。对于朱允熥出京,赵宁儿自然是心中有所不愿。这深宫之中,看似尊贵却不快活。如今丈夫要走,心里自是千般不舍。
虽有身孕,可也还是柔情蜜意的伺候,两人耳鬓厮磨一番。
翌日,朝会上老爷子下旨。皇太孙出京,赴东南沿海巡查防务。除皇太孙本部东宫侍卫之外,开国公常升带一千殿前军随行护卫。
皇太孙出京自然是声势浩大,文武官员于码头跪送,上万护军沿途林立,煌煌天家气象。
众